回家不久快累死就從電視看見斌仔。他三十五歲然後被叫斌仔, 妹妹說。他廿歲出頭然後因癱瘓看天花十三年。旁述在嘗試介紹他的人生。概括一個人的人生, 再次以短而無力的言語。當言語治療師教導他唸「開開心心」, 我目睹他臉部表情的變化, 因而輕微哽咽。我不是覺得誰人很慘很值得可憐。車淑梅唸那句「斌向明天」時, 就差點沒嘔吐。斌仔, 你的表情讓我記起某些事情。全世界追求積極的人生, 於是不容許你死。還有比這更霸道的事沒有。那些送大量心意卡給癱瘓病人, 告訴他輕生是多麼傻人生原是多麼美好的事的人。謝謝你們, 你們令我今晚很衝動。「斌仔就是斌仔。」有衝動想爆粗和說這句話。太討厭那些大條道理的人。你的道理到底有多大條呢, 告訴你, 我已經很討厭道理然後你跟我說你的道理特大條。為甚麼有些人的世界總是那麼的狹窄, 總是眼裡只有自己。非常美國式的人們。難道覺得自己簽一萬個簽名就很偉大嗎。更多是為了自我感覺良好吧, 多於真正關心他人的生命。要是真的在乎一個人, 就不會在遠處擦著大餐然後揮揮手, 對不能動彈身體變形的他說, 人生原是多麼美好, 你不應該看不開, 你絕對不能夠輕生, 那太蠢了。斌仔回答有禮。但我想, 收到這麼白痴和缺乏人味的心意卡, 冷不防的是更加寂寞, 進一步想死。記得斌仔說癱瘓後遇上的小蟑螂。美國式行徑就很蟑螂式, 十分滋擾。而且它是盲的, 亂衝一通。橫蠻。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可能我打一萬次很討厭, 還是沒法減少我心頭的半點討厭。
我想去找他, 然後不強迫他聽我說看我表演自己有多偉大。如果給我每天遇一個這些心意卡人士, 我也要寫信給董建華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