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4

"The people who came here from Europe, they brought with them very strong beverage traditions of their own. We basically put them all together in one glass and called it a cocktail."

(是日明報、The Craft of the Cocktail, 2002)


他們都說爺爺喝酒多年, 近年少喝了, 因為想為身體著想, 改為喝茶。昨晚夢見了爺爺, 他長的白白胖胖了, 跟我揮手。看著爺爺在喝淡而無味的佛手, 我就更想記起從前看過的爺爺喝酒時的表情。奶奶病倒了, 她一向任性。她告訴我她和爺爺明年結婚六十年, 我心裡想那你在他的寵蔭下任性了足足六十年, 然而你可知道。從她身上我總是想問甚麼是歷史。奶奶病倒是因為不肯照顧自己, 時常鬧情緒不吃飯, 很會挑食。我看在眼裡。爺爺每隔一會兒就轉到奶奶的房間去看病懨懨的老伴, 雙手放在身後。他用手摸她的頭, 在她看中央台的時候。我在爺爺身後想像他對失去老伴的恐懼。爺爺踏著自行車出去給奶奶煎藥、回來煎藥、放在她凌亂的書桌上待涼。我們都看在眼裡, 於是腹裡成就一道問題。

我們住在名叫「揚舜樓」的房子, 揚是爺爺的名字, 舜是奶奶的名字。揚勳的揚, 舜娥的舜。我如是感到一個家族的偉大和微小, 我如是感激「揚」永恆擋在「舜」的前面。現在還是每天早上聽「甜蜜蜜」和「恰似你的溫柔」。看著車外風景, 在想念親人的風景。每天爺爺騎自行車出去三次是他的習慣, 忘了是哪個嬸嬸告訴我。我不會錯過他每天的每一次, 並貪婪地目送他, 更貪婪地記著他上車的那個小動作。天蠍座有自虐習慣, 朋友說。親愛的, 我就是那種明知聽「外面的世界」會哭但還是要按重覆播放的人。會不會讀簡體字?爺爺問我。給爺爺牽著手總是魂飛魄散的我, 大聲朗誦「很小的時候就會了。」因為爺爺聽覺很差。爺爺給我泡淡而無味的佛手, 我們靜靜的坐著, 純粹地享受那種時刻, 那種溫柔的時刻。大哥二哥六叔載我坐過摩托車, 在刺激的街頭, 我一邊聽著他們對自己駕駛技術的信心話語, 一邊想念那種溫柔和淡而無味的佛手。爺爺每天問兒媳婦們, 奶奶吃了飯沒有。在哪層樓吃、吃甚麼、吃稀飯怎麼夠飽呢真是的。是很老土並毫無激勵意義的那種韓劇對白。然而我很受落。受了那顆丁點的種子, 落在心裡成花。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於是我明白, 何謂酒杯人影。我知道以後每次喝下的每一口酒, 都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