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17

病在榻上的奶奶抽煙依然, 我想起自己吸了半口爸爸手上的煙。爸爸說大陸煙味道較淡。我也喜歡那樣的味道, 回家前跟六叔坐摩托車去買了幾包大前門, 兩包給爸爸。六叔說十多歲的時候, 一包大前門香煙的價錢, 是他們工作一天的工資, 心裡想抽的要死, 可是袋裡沒錢。現在, 大前門相對是平價煙, 但水準依然。爸爸說, 水準依然。於是我想甚麼是歷史。奶奶說, 明年。明年她和爺爺結婚六十年。我重覆唸一次「六十年了。」六叔說, 明年他五十歲生日想回家過。甚麼是歷史。是一組數字麼, 是回憶麼, 是寥寥數句麼。

在二伯母神經病發作的日子裡, 二伯父的舊情人來家拜年。她容光煥發車子泊在我們家門外。她笑容滿面, 我們誰都喜歡她。她的衣著恰到好處沒有鄉土味, 我喜歡她。她離開時, 二伯父跟她握手。二伯父說, 「命運如此。」她說, 「對, 命運如此。」媽媽說, 她今年當人家奶奶了, 可是聽說她跟丈夫合不來許多年。我為二伯父有舊情人感到奇怪, 以前的人不是一輩子只有一個情人嗎。原來當年是奶奶嫌女方家人提出禮金昂貴, 於是不允婚事。我心想害神經病者理應趁早就醫, 不要耽誤病情以及別人人生。歷史是不是一句話。一句「不許」, 造就數個世人痛苦一生。奶奶抽煙依然, 眼睛依然停留電視機裡的越劇, 她說她喜歡看越劇。於是奶奶指著劇中的梁山伯說, 真是個呆子。爺爺教歷史幾十年, 姑姑教歷史十幾年。然而他們沒能令我明白甚麼是歷史, 除了我自己。姑姑跟我說, 當年她跟摯友數名在酒店大喝至酩酊, 於同秒集體嘔吐, 然後笑作一團。歷史仿佛在眼前, 在我身前, 不停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