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們之間的投契, 與生俱來。
白天打了很多次「殘暴」, 形容的是秦國軍隊。新聞腔很重的旁白, 像報導新聞一樣沒有血肉地, 唸著「是不是因為這種殘暴和野蠻, 令到秦軍成為一支強大的軍隊呢。」她躲在被窩裡委屈地抽泣, 而我只是想問為甚麼。為甚麼我不懂得當人家的姊姊, 我不懂得當她的姊姊。我非常厭倦這種姊妹間無謂的拉鋸和冷漠, 非常害怕你前來問我為甚麼我板著臉。情願承認, 我就是不懂得當你的姊姊。不如你不要當我是你的姊姊好了, 不如不要把任何的愛寄放在我的身上, 也許那樣你會落得自在一點, 我經常那樣想。雖然流於不負責任, 然而在我想到處理方法之前, 這樣似乎又最能保護你和我。我知道我對你很殘暴, 殘暴活該用來形容我這種殘暴的姊姊。可是我好像就只會那樣對待你, 怎麼辦。說著也深深覺得這句話太令人害怕, 殘忍到極致。你忍不住給我寫信, 告訴我「不喜歡我是年月累積的」。讀你那封信我絲毫沒有生氣, 反而覺得你有勇氣跟殘暴的我溝通, 沒資格欣慰的我也居然厚顏無恥地, 還是想欣慰。一直視你為世界上最有理由討厭我的人, 你越待我好, 我越是不自在, 並且會因為不懂回應和心虛, 更加麻木。當我想靠近你的時候, 偏偏感到你想刻意保持距離, 也許連你也不習慣「我想靠近你」這個事實吧。都已經那些年了。當我喜孜孜跟你說成長, 告訴你有一個地方你的姊姊從那裡出來, 感到心靈徹底的釋放和扭轉, 世界從此寬闊了許多, 可是你只感到抗拒和害怕, 冷冰冰的言語把我的火焰澆熄了大半。不, 可能只是我沒有為你堅持。我這才知道, 自己早不該企圖不勞而獲, 妄想一蹴而就。這樣大概會遭天譴。我知道那是源於許多年以來的不信任。我越是感到和你的世界彷彿不可接軌。有時太過理解你的每一個行為, 於是眼睛充滿輕佻妄大, 有時是太不能理解, 因而充滿問號和恐懼。我們處於這種狀態, 可是一輩子還是要有血緣關係, 切不斷。我甚至能夠想像, 連體女嬰有多討厭身旁扯不掉的肉塊。可是每拉扯一下子, 同時痛入心坎觸動每一條神經。大概我們是組成了一支最強大的秦軍, 因而如此殘暴不仁。我真的無法清楚界定, 究竟我是愛你於是嚴謹, 還是從來都不懂得愛你。九巴從旺角回九龍城, 我看著司機旁邊「太子地鐵站」五個登大的字在發怔。我到底要經過多少次太子地鐵站, 才會有一天真的願意在那裡下車, 才會有一天真的勇敢到相信: 太子站也是我的站, 我從來都可以去那裡, 那裡從來都屬於我。並來去自如, 欣喜若狂, 彷彿因靈魂找到站腳點而狂喜。我知道你感到非常不解甚至可能痛恨, 為甚麼我可以疼愛其他所有人, 唯獨是你, 我木訥刻薄依然。我只是想說, 無論我是喜歡你還是從來都不喜歡, 你說對了, 是年月累積而來的。況且我們從來沒有對準對方的位置, 接不上軌是必然。面對你的飲泣, 我感到的不是其他, 只有殘暴。我必需承認自己最近是放棄了我倆的關係, 只想沈默地一直滯後, 妄想有天自動反彈咸魚翻生。然而我沒有後悔剛才令你感委屈的一句。我絕對不能接受你對媽媽或爸爸使用那種語氣。我們是女孩有時可以感性地梨花帶雨, 然而媽媽呢。還有爸爸。你會看見他們屈在心裡委屈的淚橋嗎。但願在我看不見的時候, 還有你可以提醒。我知道我總是在做自己沒資格做的事, 例如批評你。可是我有時是真的恨你, 恨你為甚麼心眼那麼大, 不夠細緻, 以致你的世界總是只有那麼大。
對不起, 我是太涼薄。有誰可以告訴我如何收歛, 或者賞我一記耳光, 好讓我學懂殘暴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