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姊姊, 你猜我明天會不會哭, 她溫柔的微笑, 繼續嗑著黑瓜子。然後第二天在我們道別時, 每看對方一眼就哭。姊姊長的很高, 大衣襟上都是我的眼淚。我們就這樣哭的滿臉通紅, 一直抱擁著對方不想道別。其實我們是堂姐妹的關係, 不過在家鄉, 堂兄弟姐妹就是兄弟姐妹, 我在香港是長女, 到了那裡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幾個妹妹。我們十三年沒見, 姊姊小時候很漂亮。我從沒忘記姊姊小時的模樣。姊姊說, 你們回來幾天, 我也沒辦法帶你們去玩玩。說著姊姊哽咽。而我在想, 為甚麼姊姊要受那樣的委屈。姊姊天生有糖尿病不能操勞身體, 可是她的媽媽是個精神病人, 把她和二伯父是如斯折騰。我們一家人住在二伯父那一層, 自從二伯母病發, 我每晚在黑暗的房間裡想像她手裡拿著大菜刀, 衝進房間把我和姊姊砍去半隻手臂, 讓我們滿身紅血, 然後咬牙切齒翻著白眼問為甚麼只有我素珠還沒死。這是二伯母發瘋時一直在說的話。二伯父抽著煙跟其他兄弟說, 姊姊給病發的母親發瘋般掌摑, 他也有給掌摑。在床上我告訴姑姑, 姑姑姑姑, 你可知道, 我聽罷鼻子馬上變酸, 只是不想在眾伯父前流淚, 於是把眼淚生硬地咽回肚子, 形成淚橋。淚橋屈在心裡我好難過。但我想善良的姊姊比我更明白甚麼是難過。姑姑問我, 是因為同情姊姊吧。不是同情, 姑姑, 不是同情。我只是不知道為甚麼, 為甚麼姊姊要受那樣的委屈, 我緩慢地逐字吐出, 因為我一邊說一邊流淚。
姊姊的手是那麼的細白。姊姊在新年塗粉紅色甲油, 而我在香港也有一模一樣的甲油。我跟姊姊說, 回港後我會塗這個顏色, 跟你一樣, 好紀念你, 好想念你。我跟姊姊互贈紅內褲, 祝對方周年行大運。我在心裡默祝, 祝姊姊快樂。姊姊, 你現在也許在燒菜, 然後忙著端給害精神病的二伯母餵她吃, 然你可知道, 我在這邊在惦念著你。你現在是否在三樓陽台, 那個你紅著臉跟我揮手作別的陽台, 獨自在想甚麼事情呢。而我在我的淚眼裡, 好想給姊姊結上她十歲時的紅花髮飾。
於是我明白, 我哭是恨自己不能為你分擔甚麼, 圓圓姊姊。